《軒京的灰龍》(下)

被脅持著的若璃眉頭輕皺，神情委屈，但不見驚惶失措，代之的是忿忿不平。她望向李灰，後者此時被門口的光線照射著，彷如漆黑舞台中被射燈照亮的主角，她目光流露歉疚，像在跟李灰說：「對不起。」

李灰此時神情依舊平靜，彷彿面前什麼都沒發生，他用沉實堅定的目光回應了若璃，然後打量了恤衫男人一會，卻一言不發，辦公室一時沉默下來，時間彷彿停止流動。

但時間在幾秒後就恢復了，李灰終於開口：「你知道你正在脅持的是誰嗎？」

恤衫男人聞言後瞪大雙眼，顯得慌張困惑，有種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但手槍仍然抵住若璃的頭顱。

李灰看在眼裡，冷笑了一下，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竟然不認識我的妻子。」

恤衫男人先是愕然，接著便喜出望外，他情緒高漲地道：「那就太好了！既然她是你的妻子，那你就更應該乖乖就範吧！ 」

「伏在地上，雙手擺頭！」聲音自李灰背後傳來，最初被茶几擊倒的三人已經推開茶几回復過來，他們當中兩人持槍指向李灰，另一人則查看其後被擊倒的三人的情況。

李灰一時還是沒反應，恤衫男人見狀便用力用槍口壓在若璃的太陽穴，令她慘叫一聲，男人警告：「你想她有什麼三長兩短嗎？快點照做！」

李灰在若璃慘叫時面容和全身繃緊起來，但還是不敢輕舉妄動，然後不忿地伏在地上雙手擺頭。

後面的兩人立刻上前壓住李灰，更拿出手銬鎖起他的雙手，剛才察看同伴的那人這時也喚醒昏倒的三人，他見李灰已受控制，便一腳狠狠地踢向李灰貼在地上的臉，呼喝道：「竟然弄得我們如此狼狽？之後有夠你受了。」

李灰被踢得嘴角滲血，不過連一聲悶哼也沒有，他又回復了之前的平靜，像對自己的處境無動於衷。

恤衫男人得意的道：「哈哈！軒京鼎鼎大名的灰龍，果然名不虛傳，退出黑道那麼久，年屆七十歲還有如此強橫的戰鬥力！不過你料不到會殺出我這個程咬金吧！我特意應徵當灰龍集團的文員，就這樣輕鬆地潛入來，作個裡應外合，終於連灰龍都要老貓燒鬚了！」

其餘的入侵者聽著也哄堂大笑，其中一人還道：「經此一役，我們必定聲名大噪，叫價又可提高幾倍了！」

恤衫男人繼續說道：「另外，還真不知你這老頭有個如此年輕的老婆。」

「而且樣貌長得很不錯！」其中一人插道。

恤衫男人不懷好意的笑道：「貼在我身上感覺還軟棉棉的很舒服，反正仍有點時間，不如...」

「你敢？」

李灰冷酷的聲線平靜地響起，沒有加強語氣提高聲量，卻滲著不容抗逆的壓迫感，彷彿在聽著死神的耳語。

他昂著頭，用凌厲而充滿殺意的眼神望向恤衫男人，後者只感到全身一陣寒意，本來有所舉動的手也硬生生地停住。

「你在嚇唬什麼？你現在根本動彈不得，奈何得了我嗎？」恤衫男人本想這樣說，但句子啃在喉中始終吐不出來，一滴冷汗自他額頭滑過腮邊，最後退縮道：「算了！別浪費時間！我們走！」

一個入侵者又道：「給他麻醉，好方便我們運送。」

然後一人替李灰注射了麻醉針，只見李灰慢慢合上雙眼昏睡過去，接著恤衫男人繼續脅持著若璃走出李灰的辦公室，其餘六人從後跟著，李灰則由當中兩人一頭一尾地搬動。

恤衫男人熟悉地帶著一行人從後樓梯走上天台，那兒正泊著一架直升機，明顯地入侵者們就是乘著它到來，然後從天台游繩降到李灰的辦公室再破窗而入。

直升機的旋翼正快速轉動，旋翼發出噪音並捲起陣陣猛風，在夜色中像一隻正在咆哮的黑色怪獸。

入侵者們抬著昏迷的李灰陸續進入直升機，最後餘下恤衫男人和若璃，他大力推開若璃，然後便登上了直升機。

直升機隨即起飛，捲起的狂風把若璃那柔亮的黑髮吹得亂舞起來，當她目送著直升機逐漸離去變小後，繃緊的身心才放鬆下來，她感到雙腿無力，便跪坐下來稍作休息。

她回想剛才的事，想到自己的無能和懦弱拖累了丈夫，內心感到無比自責，眼眶甚至濕潤起來。

但她很快就叫自己振作，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我是顧小姐，李先生的辦公室的落地玻璃破爛了，房間內也一片凌亂，請盡快派人來處理。」



直升機正在華麗的軒京夜景上飛翔，直升機艙內，一行八人分成前中後三排，兩人在前面的駕駛座，後面兩排乘客座每排各坐三人，仍然昏迷的李灰位於中排的中間，被其餘七人包圍看守。

「老實說，剛才真的好險，如果不是剛巧他的老婆在場可當做人質，即使阿偉你突襲也不會成功。你體驗過就會明白。」

叫作阿偉的恤衫男人沉默半晌，才回道：「算了，結果才是最重要，總之趕快交人收錢就行了，不如想想收錢後要怎樣花還好！」

「首先要吃一頓好的！」一人興奮地提議。

「我就要立即召幾個美女來服侍一下本大爺！說來他的老婆還真是清麗脫俗，只恨剛才驚魂未定，真後悔沒有把她一拼帶上，現在是越想越心癢，要盡快救火啊！可惜她這類型太不好找了！」

「這就簡單了！明天再去把她擄回來不就行了？」

哈哈哈哈...機艙的氣氛越來越輕鬆愉快，此時在笑聲背景之中卻突然浮出一下低聲的沉吟，眾人不禁即時噤聲。

難道李灰醒來了？他們不約而同望向李灰，只見他仍是低頭閉目著，但他們不敢放鬆，繼續目不轉睛地觀察，大氣也不敢抖，直升機內由剛才充滿大笑聲一下子變得只聽到旋翼轉動的噪音和李灰微弱穩沉的呼吸聲。

「一...八...四...」

眾人都嚇得心幾乎跳出來，這次能確定聲音是由李灰發出的，但他看來仍維持住昏迷狀態，不過眾人不敢怠慢，即時握緊手上步槍指向李灰。

旁邊的人用槍口篤一篤李灰的頭，後者的頭只是輕晃一下，雙眼依然閉著，表情也沒什麼異樣，此時他又再次低吟：「一二...五...四二...」

眾人面面相覷，不能肯定李灰是否仍在昏迷還是裝睡，但又不敢作更大的動作弄醒他，這時他又低吟了。

「一二八五零四二三...」

「他唸的...是一串號碼？」其中一人道。

「一二八五零四二三...」李灰再次低吟，眾人都聽到他重覆了剛才的號碼，看來他一直都在說這個號碼。

「他這算是夢囈嗎？」

「這串號碼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提款卡密碼？」

有幾個人忍不住笑了，但很快便覺得不妥而收聲，畢竟這時並不適合開玩笑。

「阿偉，你怎樣了？臉色這麼難看？」

只見恤衫男人阿偉一臉驚愕和疑慮，口中碎碎唸著：「不會吧...不會吧...」

他伸手插進西褲褲袋翻找，最後拿出了一個卡片大小的東西，那是一個證件套，放著恤衫男人的灰龍集團職員證。

他瞪直雙眼盯著職員證上職員編號一欄，跟著唸道：「一二八五零四二三...一二八五零四二三！」阿偉此時像見鬼一般，臉無血色，表情充滿恐懼，拿著證件的手開始發抖，聲線震顫叫道：「媽的...他一早就知道？」

「怎麼會...」其他人一時也不懂反應，只感到背脊一陣寒意升起。

然後，他們猛然轉頭望向李灰，李灰原本閉合的雙眼突然張開，虎目精芒大發，彷彿將剛才吸進眼內的軒京夜色一次過爆發出來。

他緊接著大喝一聲，雙手用力一扯便將鎖在手上的手銬中間的鎖匙扯斷，然後左右手同時反手一拳直打在兩旁的人的面門上，他們就此失去作戰能力。

後座的三人這次不敢猶豫了，一舉槍便直接射擊，只是李灰就是比他們快一步，子彈只能射中他的殘影。

而本體則撲到左邊，將被擊倒的入侵者的步槍搶到手中，在後座三人發現射失，準備再狙擊李灰時，後者已早一步掃射過來將三人射倒，然後再流暢地轉身回射前面的兩人，他們連狀況也未完全掌握就已經身中多槍。

直升機登時變成無人駕駛的狀態，機身忽然向左傾斜和墜落，中槍的入侵者們和他們流出來溪流般的血液紛紛移向左邊堆壓一塊，彷彿一個精緻版的人間地獄。

李灰則扶著座椅站立著，彷如這個地獄中的魔王，高高在上地踐踏著這班等候審判的亡靈。

機內重量偏側令到傾斜墜下得更多更快，李灰此時從容而快捷地爬到前面的駕駛座控制直升機，在直升機完全失控前把機身穩定過來。

「放心，我沒打中你們要害，在血流光之前不會死，但我奉勸你們別打算做無謂的反抗，否則我就不留情了。」李灰一邊操控著直升機一邊平淡地道。

「怪物...根本就是怪物...」在李灰旁邊躺著的人咬牙切齒的忍著痛唸道。

「所以就說你們果然是外來人，就憑你們這些三流手銬和麻醉藥就想制服我？行動前好歹做點資料搜集吧，弄清狀況的話你們就不會來了。」

恤衫男人此時問道：「你怎會知道我的職員編號？」

李灰答道：「我的集團聘請時會進行嚴格的審查，上至總監下至掃地都不例外，在你應徵時我已清楚你的背景，從而預料到你們今晚的襲擊。所以你的潛入是這次行動最大的敗筆，否則或許有機會真的做到突襲的效果。」

「既然你知道我們的行動，為什麼不派人防備？還讓你老婆留下來？」

李灰冷笑一下：「以你們的水平根本不用增加防備，我一個就夠了，就當做做運動。至於若璃，我是沒預她會出現的，但我怎能為了這點小事就帶她落荒而逃？」

他接著又搖頭嘆息道：「不過卻讓她受委屈了，我覺得很內疚。我真的老了，竟然有大發慈悲的心，不想弄出人命，結果...唉...下次還是直接幹掉來得乾脆！」

說到最後一句時，眾人感到機艙內的氣溫像急降了好幾度，身體不由自主打個寒顫。

這時直升機微微傾右轉彎，並有下降的趨勢，阿偉忍不住問：「你要駕直升機往哪兒去？又打算如何處置我們？」

李灰答道：「我可是良好市民，當然是送你們到警署報案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