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京的灰龍》(上)

軒京市，一個位於東方的大城市。

晚上九時，在全市最高建築物─－灰龍大廈一百一十八層頂樓的灰龍集團主席辦公室中，七十二歲的李灰站在落地玻璃前，欣賞著軒京市聞名世界，璀璨奪目的夜景。

這是李灰的嗜好之一，為了能看清窗外的夜景，室內的燈光全都被關掉，敞大的辦公室幾乎沒入黑暗之中，只餘下小小一角浸淫在從落地玻璃滲進來的霓虹燈光。

眼前的軒京由一幢幢或高或低，不同形狀，水晶般的大廈組成，大廈下方則有無數條縱橫交錯的馬路和架空天橋，白光和紅光在當中來回交替流動，像一根根血液奔流的血管。

七彩的燈光照射在李灰剛硬直立的灰色短髮，方正硬朗歷盡滄桑的臉，與年齡不相稱的高昂健碩的身軀，還有那炯炯有神的雙眼之上，他以欣賞藝術品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看著腳下的城市，看著他的世界。

說軒京是李灰的世界並不誇張，他以黑道起家，十五歲加入黑幫，憑著其機智和驍勇，很快就嶄露頭角爬上黑幫組織的高位。

他當時的綽號叫「灰龍」，「龍」當然是用來比喻他的才幹，至於「灰」，除了因為他的名字，更多是來自他那頭灰色的短髮。

李灰在年輕時就已經一頭灰髮，令他看來有著比他實際年齡大的成熟穩重。而現在已是老年的李灰，那頭灰髮卻依然頑固地保持著，沒有被歲月鍍上一絲銀白，亦令他看來有著比他實際年齡小的青春魄力。他曾聲稱髮色是天生的，從沒有刻意做過漂染，當然真相不得而知。

他在二十歲時就已經是所屬組織首領的左右手，並協助其組織不斷壯大，成為軒京最大的黑幫。他的威望甚至比首領還要高，但最後卻等到三十歲才坐上首領的寶座，那時是因為首領被暗殺而亡，李灰便順理成章地接任前者的位置。

實際上以李灰當年的威望，他要造反推倒當時的首領，又或自立門戶，都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但他沒有選擇這樣做，令他除了能力外，在道義上也讓人心悅誠服。

三十歲的李灰，已經掌控了軒京的整個地下世界。

但他顯然還未滿足，他很快便利用其擁有的財力和影響力向商界發展，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正當商人。

李灰轉型從商，卻不忌諱地繼續使用自己黑道的稱號，創立灰龍集團。當時的人對一個黑道老大做生意一笑置之，誰知李灰在商界上的發展一日千里，現時灰龍集團業務涉及多個行業，包括房地產、金融投資、零售、資訊科技、能源、傳媒等等，而每個行業都發展到龍頭的地位。

基本上在軒京生活很難完全脫離灰龍集團，李灰和灰龍已經是軒京的代名詞之一，軒京今天的繁榮亦有一大部分是來自李灰的貢獻。

所以對李灰來說，軒京就是他花了大半生雕刻出來的藝術品。

「看得如此入神，你打算把整個軒京吸進眼內嗎？」

李灰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年輕女生，她有著白皙的皮膚，烏黑的長髮，黑曜石般閃著靈光的眼眸，穿著一套整齊貼服的黑色套裝，她的容貌不算美艷，但有一種知性和脫俗的氣質，看上去年紀不超過三十歲，眼神卻流露出一份看透世事的成熟。

在那溫婉的聲線響起時，李灰的眉頭在一瞬間輕皺了一下，但很快便回復正常，平靜地道：「若璃，妳來了。」

但若璃還是捕捉到那一瞬間的皺眉，她試探地問：「你不是說過，我可以不用敲門隨時進來嗎？」

「當然。」李灰道，視線仍然望著窗外，「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想找你吃飯而已。」若璃見他若無其事，她也若無其事地說明來意，同時跟著李灰把目光投向夜景，使她那深黑的瞳孔上好像鑲了好幾顆寶石。

李灰此時終於轉身望向若璃，他的一半臉孔隨即沒入黑暗之中，在另一半仍沐浴在霓虹光芒的臉上，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翹，銳利的眼神也多了一份柔和暖意。

若璃也轉過身來對著他，李灰舉起手輕搭在若璃的肩膀，並順勢帶著她轉身背向落地玻璃走開去，他道：「別看夜景了。」

兩人向著辦公室的黑暗深處走去，微弱的霓虹燈光勉力地為兩人在地上拖出兩個模糊的影子。

「那晚飯...」若璃輕聲詢問。

「對不起，今晚恐怕不行了。」李灰道。

這時，在那兩個模糊人影的後方突然冒出了好幾團黑影，陰暗的辦公室也再暗了一級，黑影逐漸接近和成形，那是六個模糊的人影，緊接著是六下清脆的玻璃碎裂聲，美艷的軒京夜景彷彿在一瞬間爆開，化成無數細小而晶瑩的碎粒四散在地。

「退開。」李灰在若璃耳邊輕聲道，語調依舊平靜沒有絲毫緊張。

他們那刻正走到一套用作招呼客人的茶几沙發旁邊，若璃一聽到李灰的指令，便立即俯身躲在一張三座位沙發後面，動作雖不算敏捷，但過程沒有半分停頓和猶豫，彷彿早已計劃好似的。

「別動！舉高雙手！」一把低沉的男聲威嚇性地命令。

李灰此時真的沒動，但也沒有舉高雙手，整個人像定了格似的，對入侵男人的命令無動於衷。

六個人影開始靠近，但李灰依然一動不動，彷彿只是這辦公室中的一尊石像擺設，剛才說話的男人再次警告：「我叫你舉高雙手！聽不懂嗎？再不聽話我就開…咦？」

李灰突然不見了。

緊接著的是一下凌厲的風聲，直到最接近李灰的三個入侵者在腰際感受到一下硬物的猛烈撞擊時，才弄清正在發生的事：李灰剛才快速地蹲下來，然後直接將旁邊的茶几狠狠擲過來！

那三個人就這樣被茶几壓著無法活動，除了因為剛才那一擊讓他們疼痛難當外，精神上也受到無比震驚和疑惑，眼前這個七十二歲的老人竟然還有如此的爆發力！

餘下的三人見此當然不敢怠慢，手上的步槍立即鎖定目標，但目標又在黑暗中消失了。

一陣地面磨擦的聲音響起，只見一張單座真皮沙發像被幽靈附上般自行移向三人，他們隨即向衝過來的沙發連環開槍。

噠噠噠噠噠…槍口火光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明明滅滅地照亮著周圍，雨點般的子彈通通打中沙發，發出低沉的聲音，像雨水打在帆布簷篷之上，但沙發卻依然繼續前進，攻勢明顯對它沒有作用。

三人立即分成兩組向左右避開，左邊的兩人打算蹺去攻擊躲在沙發背後的李灰時，卻又發現他已不在沙發背後了，同一時間一下慘叫聲響起，是那個避向右邊的同伴。

沙發此時又陰魂不散地向餘下的兩人衝過來，他們打了個眼色，然後一同舉腳撐向沙發。

沙發停下，兩人卻發覺眼前一黑，臉上隨即吃了一記重擊，那是李灰借著沙發停下時的衝力向前翻滾，然後雙腳順勢向前踩向兩人面門，他們中腳後便昏倒下來失去活動能力。

李灰不急不忙地從沙發站起來，開始打量著那些躺著的手下敗將，正打算說些什麼時，變化突至。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門外的燈光將室內的黑暗切開和驅散，待在黑暗良久的李灰一時也無法視物。

就在這段短暫失明的時間，李灰聽到若璃的驚呼聲，到他的視力恢復後，已見到若璃正被一個男人一手箍住頸項，一手拿著手槍抵住她的太陽穴，最特別的是那男人不是穿著入侵者那款黑色特工服裝，而是一身平常的恤衫西褲。

「李灰，快點投降！否則我就幹掉她！」恤衫男人高聲警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