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檸茶》

    我走進一間茶餐廳，找了一張無人的四人桌坐下，甫坐下便召來伙計，點了一客常餐，飲品要了熱檸茶。

    我沒來過這間茶餐廳，也不知道這裡什麼出名，但以我理解茶餐廳應該都有常餐供應，便隨便點了，反正吃什麼不是重點。

    沒等多久，看來很有性格的伙計便把我的常餐送上，牛油餐包、火腿奄列，還有一碗沙爹牛肉通粉，還是這些東西，當然，還有那杯熱檸茶。

    桌上放了一盅砂糖，但我只是用茶匙攪了幾下檸茶中的檸檬，便拿起杯子呷了一口。

    酸中帶點苦澀的檸檬味混和著淡淡的紅茶味，沒有甜味，還可以。

    其實我很少喝熱檸茶，熱奶茶才是我那杯茶，但有時我會想反其道而行，例如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

    我不很清楚為何心情不好要喝熱檸茶，但我知道我喝熱檸茶是因為她。

    印象中每次與她吃飯，她都是喝熱檸茶，而且都不落糖。

    我一向覺得熱檸茶是應該要落糖的，而且可能比奶茶要落更多，於是我問了她一下。

    「不落糖好喝嗎？」

    「好啊，健康一點嘛，而且檸檬可以減肥啊。」

    「哦…」我不置可否的應著，我對檸檬能否減肥不清楚也沒興趣了解，我只是好奇她是真的喜歡無糖熱檸茶，還是只是為了減肥。

    之後，幾乎不喝熱檸茶的我找了一次機會嘗嘗無糖熱檸茶的味道，發現原來沒想像中差，可以接受，但還是說不上好喝。

    自此，我心中的餐牌便多了熱檸茶這一項，然後偶爾被點了來喝，就像今天。

    這個轉變令我想起多年前某補習天王為中文會考寫的一篇名為《凍檸茶》的文章，其實我沒有看過那文章，不過卻令我有衝動想寫一篇《熱檸茶》，但直到現在還是未動筆。

    我放下熱檸茶，開始享用我的常餐，我很快便解決了牛油餐包和火腿奄列，然後開始吃著通粉。

    吃到這裡，心中不禁有點無奈和失望，味道其實不差的，但卻十分普通，跟連鎖快餐廳賣的相差不遠，可是連鎖快餐廳的價錢卻比一般茶餐廳便宜啊！

    我明白這是所謂的地產霸權，用以本傷人的方式趕絕其他小商戶，當小商戶都消失後，他們便會坐地起價了。

    可是我亦希望小商戶們可以把食物做得更好吃，令我多花了的金錢更有價值，而不是純粹為了抗衡地產霸權。

    此時，一個老伯坐了在我對面，他點了熱奶茶，落了糖，呷了一口，然後就這樣坐著。

    我一個人之所以選擇四人座位，就是想看看會有什麼人來坐，最理想當然是美女，但我明白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或許我下次應該去高級餐廳裡碰運氣。

    又過了一會，通粉早已被吃得清光，我一邊細味著熱檸茶一邊玩著手機，偶爾抬頭望望對面的老伯，只見他仍舊純粹地坐著，沒有閱讀什麼，沒有看掛在牆上的電視，也沒有與茶客和伙計攀談，就只是坐著，熱奶茶則喝剩半杯。

    我看著他，開始幻想自己老去時的狀況。

    我無法想像老年時會好像這老伯一樣無所事事，畢竟我算是有閱讀的習慣，閒時也會外出拍照，更重要的是還有多姿多采的互聯網世界把關，又怎可能無所事事？大不了當一個宅伯，決不會獨個兒到茶餐廳呆坐數小時啊！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像，到我老去時世界都不知變成什麼樣子了。或許互聯網早已被淘汰，或變成老舊的東西，別人看我拿著手機的時候可能跟我現在看到拿著雀籠的老人時的感受差不多。

    正值幻想之際，老伯突然開口道：「一個人來吃東西嗎？」

    我對這種廢話般的開場白已經習以為常，隨口回道：「是啊。」

    「怎麼一個人窩在這裡啊？你這些年輕人應該多些與朋友出去玩嘛！沒有拍拖嗎？」

    我萬料不到這個萍水相逢的老伯，竟會如拜年遇到的長輩般問起我的感情事，我苦笑道：「那總會有得一個人而又肚餓的時候。」

    「這也是。」老伯吃吃笑道。

    我回問道：「那麼你又為何到這裡來啊？」

    「退休後沒事幹嘛，便來這裡坐坐，享受一下嘛！」

    「這兒的熱奶茶很好喝嗎？」

    「還可以啦。」

    「那麼…」我還未說完，老伯便被別的東西吸引過去，說道：「啊！來了！」

    我朝老伯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伙計捧著幾個疊在一起的黑色大焗盤從廚房走出來，然後一陣濃郁的牛油香氣便充斥著整間茶餐廳，我伸長脖子望去，只見焗盤裡放滿一個個新鮮出爐，帶著金黃色的焗批。

    「唔該，一個雞批！」老伯急不及待的叫道。

    伙計隨即把雞批送到老伯面前，老伯用叉子切了一小塊放入口中，然後一邊咀嚼一邊流露著滿足的神情，我看得心動，也跟著點了一個。

    香噴噴的雞批在我面前彷彿散發著眩目的光華，我小心奕奕地切開雞批，一陣熱氣從批內緩緩升起，香氣撲鼻，批內塞滿了雞肉和其他餡料，光看都叫人垂涎三尺。

    我把雞批放入口中，批皮香濃鬆化，雞肉鮮嫩多汁，兩者在我口中完美結合，回味無窮，我完全被征服了！

    「覺得如何？」老伯笑著問道。

    「太好吃了！」我由衷讚歎，又道：「若果不是你的間接推介，我可能吃完常餐便離開，到時便走寶了！真是要謝謝你！」

    「吃得開心就好。」老伯滿意的笑道，「好東西有時是需要發掘的。」

    我不自覺的想了片刻，才回道：「這也是。」

    我們繼續享用美味的雞批，當我的雞批被吃得連批碎也沒剩下，熱檸茶也喝光之時，有一個人從門口走進來，我望過去，呆了。

    是她。

    我立時別過頭去，腦海一片空白，到我回過神來並望出去時，發現她已經坐在大圓桌那兒，斜斜的背對著我。

    我不敢輕舉妄動，打算先從背後觀察，她是一個人進來的，坐下後也沒有跟同桌的人有任何交流，是約會的人未到，還是真的只有她一個呢？

    只見伙計已走來招呼她，她想了一下便道：「一個雞批，加一杯凍朱古力。」

    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竟然不點熱檸茶？

    當雞批和凍朱古力送來後，她便開始大快朵頤，從她的小部分側面可以看到她愉快的神情。

    我看得入迷，若非老伯叫喚我，我大概會一直看到她吃完為止。

    「喂！」

    「什麼？」

    「用不著死盯著吧？沒看過美女嗎？」

    我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登時尷尬萬分面紅耳赤。

    「不…不是啊…」

    老伯想了想又道：「你認識她嗎？」

    「算是吧…」我有點不懂回答。

    「那麼過去打個招呼吧！」

    「啊…」我猶豫著，我望著她的背影，望著她的笑容，很美的笑容，然後心裡忽然有了決定。

    「不了，我走了，今天很謝謝你。」我微笑道，並拿起帳單走到收銀台付錢，然後離開茶餐廳。

    我想我會再來的，為了再品嚐那美味的雞批，或者…再加一杯我最愛的熱奶茶吧！